愤怒,曲阜的人都害怕、愤怒。失去“国中国民、圣人之故乡之民”的光圈,纳税服徭役,他们无从想象。他们认为,他们不应该和天下的其他人一样,他们是圣人之后!
孔家年轻的衍圣公,面容清秀、身姿挺拔、气度斐然、风度翩翩,一身丝绸缎子的薄薄衣裳,可以看见衣裳下面的毛孔。
面对妻子带回来的消息,沉默。面对朝廷快马加鞭派来的说客,沉默。
衍圣公夫人小声地啜泣,那抖动的肩膀,叫他心碎。
说客是以给事中夏言为代表,那刀锋一般的言语,要他胆寒。
他唯有沉默,好似他沉默了,就可以拖延时间,就可以不用做出决定。
孔家的族老们早就开始准备,亲友们各自自顾不暇;要发动民间读书人给皇上施压,民间读书人面对家里的饥荒,更是自顾不暇。可他们还是要折腾。而他明知道这于事无补,却心存侥幸,一直没有加以阻止。
衍圣公夫人想起姑母的冷漠,尚且在大牢里的叔叔,隐约明白他们的举动只会恶化局势,忍住心痛劝说他:“……我们留一部分家产,好好过日子。”
他面皮扯一扯,眼波不动——好好过日子,如何容易?
夏言回忆当年,父亲送他去学堂,他拜在孔圣人塑像下的一幕一幕,“天地君亲师”啊,他苦笑:“衍圣公,下官领命而来。下官希望,孔家可以尽可能地保住部分家产。衍圣公,这不是你的错误,这也和你无关。”
衍圣公坐成雕塑一般。
不是他的错误,和他无关。可是,是他承受这一切,是他失去衍圣公的位子,沦落为平民。
衍圣公沉默了一天,沉默就是一个回答。
衍圣公夫人哭了这些天,加上北京曲阜的来回奔波,身体本就不大好,却还能撑住那口气。此时此刻,因为夫婿的逃避行为,或者说反抗行为,突然心生悲凉。
衍圣公夫人苦苦地哀求他,昏黄的烛光下,晶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衣襟上,落在他的心口上。
“夫君,你要不甘心,我陪你,孔家人都陪你,九族也好,十族也好,生死一起。
你要答应朝廷,我也陪你,孔家人都陪你,南方一支孔家可以过苦日子,我们也可以。
我有陪嫁,我可以办学馆赚银子。夫君,你说一句话,夫君……”
她哭得语不成句。如果是平时,衍圣公已经心疼地给擦眼泪,柔情地呵护她。
可是,衍圣公此刻看着她的目光,只有痛苦。
长在外戚张家的姑娘,不知道平头老百姓日子的苦。
刚刚嫁来孔家的女子,不知道,孔家人躺在祖先荣光下的那份,面对偌大世界的恐惧。
衍圣公的眼里有泪,嘴唇抖动,却还是没有开口。
夫妻两个抱在一起流泪到天亮。夏言耐心等候一天一夜,第二天再次见到衍圣公夫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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